奉劝后人,此地的冬是敷衍的。若是要记载它罢,最好舍去所有的精妙言语。文人那些关于冬的妙言,大多都形容雪,形容冰,这些意境都是不适用的。
此地没有鹅然雪花,也没有郁郁冰川。偶尔感叹起一句犯困,或是,恍惚间,吹来一阵虚弱的寒风,才会察觉到冬已来。
我题此地的冬,思考到它的特性之时,字词删删减减,支支吾吾半天,才落得一句。它是敷衍的,笨拙地再加以解释,只能勉强写道:它不像是个单独的季节,而像是春的前奏。与春季相比较,它不改变一丝一毫,只不过是多加了位叫寒风的过客。
我那些关于姑射踏雪,雪夜对歌的幻梦,因为它的浅显,也就全部搁置下来罢,和我厚重的毛毯,一同沉睡在上锁的衣柜里。
因此,我也就对它带着几分怨气。有的时候,我跟别人提起,忍不住会大骂。
乐师的冬,实在敷衍。这里的寒风,缺少英气。我有错觉,它的起点一定不是某山山顶。如果真是从那山顶吹来的,那我定要大骂那海洋,质问到底从中抽走了多少“薄利”,以至于这寒风失去了原本的粗粝。乐师的冬风,顶多是一双少女调皮的手,冰冷的时候,非要放在你颈间取暖。就算是有几分气愤,对着她稚气的脸,最终还是会笑出声来。
寒风与翠竹无需对白,它细细地在林间游走罢,奔跑时带起几阵呜呜的叹息声。竹呢,居然还绿着,游离在冬季之外。有位感性的朋友,形容它时,总说:“你听,山在呼吸。”这时候,我就不得不舍去那一抹没有道理的怨气,心甘情愿地附和她“整个乐师都在呼吸。”
在乐师学习的前辈,管此地叫山。当冬风在这山上游走时,微冷的空气能使人清醒,看起来,这山上的景色也就更加清晰。绿意依旧,微寒,人就像处于被拨开云雾的山巅般。闭上双眼的时候,冬风入耳,伴着学子的笑音,混着鸟语树言。此刻人与自然相交,万物安然,一阵阵的冬风和起伏的呼吸频率渐渐相融,心跳此刻也是合拍,一寒一暖,意境也就辽阔开来。
有时实在怀念故乡的雪,心烦意躁之时,也就注意到乐师的天。它不下雪,下雨。天色宛若晴天,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而刚从楼梯里拐出来的学子,你说我笑地打起了伞。人也都和颜悦色,步伐也许会紧一点,但大体一看却还是悠闲自在的。想着吧,也就发现乐师的人,其实和乐师的天一样,都有种淡淡的禅性。浅白来讲,就是随遇而安,境遇再怎么变,人的那颗本心就像沉浸在时间的海底下,再吵闹的潮水都与之无关。
这种禅性,当然也是四季长存的。只不过在冬日里,会明显一点罢。
自此,我已找不出其他与春天不同的地方了。一个连蛇都不会冬眠的冬日,本就很难与春天区分。但若是以记录春的华美文笔来写,又会愧对自己多年的文学修养,总感觉是净说不必要的空话。
乐师的冬,特殊的地方实在少,但也就是因为它的不特别,所以它才独一无二,它是一种褪色的春景。
把阳光这种滤镜卸掉的春天,便是冬天。这里没有离愁别绪,也没有浓烈的寒风,它更多的是一种浮华尽褪的万物本色。借走凛冽的寒风的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看看,将遗漏的美捡回。等到春天的来临,再看它是如何一步步地风华绝代。
匆匆得出一句,在乐师是没有冬季的,有的只是春的留白。奈何它是如此特殊,最终,愚钝的笔者,也只好就此收笔罢,无法说出这其中更多的奥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