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根的老伴
月下的青瓦都在酣睡,却忽然忘了是怎样的一阵脚步声,在那冷得不见烟火的天际下,勾起一阵吠叫,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丢了小橘灯,“咚”地趴进泥凼,裤兜里的一角币已不知所踪。
我把那柚子顶部掀出一个圆盖来,再小心剖出果肉,塞进半根蜡烛,随小姑踏上一天的征程。黎明的暗黑是如此漫长,大清早的河水是如此醒神。年幼的孩子们却不怕这流动的“冰老虎”,脱了毛袜,撸起裤腿,把那寒冰踏在脚下,就这么过去了。东边的桥修好一年多了,一扇大铁门却把通道封锁了。爷爷说:上边有人不让开,可怜咱家小灰也要淌河啊。孩子们在没有操场的教室门口,用干脆面填满了寒冬的饥肠。楼后的苍耳又绿了,女孩子的头上又多了一个装饰,男孩们的手里又多了一把“梳子”。秃头的老柳伸了伸指头,默默笑了。
对岸的山上,没有迎春花,只有小灰矫健的步伐。他跟在我们身后,忽而着了尾巴的迷,自己转起来了。我们扫荡那些小而紫的花,再顺着纤长的藤,掐下野豌豆那饱满如豆角的果实,只留半截在嘴里一吮一吸,就吹醒了一山的蜗牛。发黄的木犁与磨损的钉耙是爷爷多年来的伴侣。南瓜清汤配上新米的白饭,是收割季的必修课。老院中的洋槐是小灰的夜宿地,大
伯伸长杆子割槐花,小灰就成了一旁的观众。我们总馋着那杯槐花茶,奶奶把筛过的槐花往沸水里一洒,满杯就成了金绿色,飘忽的白烟使我忍不住用蒲扇给它降温。锦灯笼里的小圆球一日不黄,孩子们悬着的心就一日放不下。
挖掘机进了村,斩断了洋槐,一地的碎花惹得小灰狂嗷;浸着泥味的木犁已燃为灶里的灰烬,水耕机的出现驱走了牛棚的蚊子;青瓦的缝隙被红砖填满,农人再也不会夜半惊醒,担心狂雨灌满并排的桶;蛐蛐在村人的梦里斗嘴,矫健的影子却消逝了。
小灰去哪呢?它和槐树根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