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要晴,谷雨要淋。”这是每逢清明节,奶奶常常要念叨的话。
我喜欢清明时节烟雨迷蒙的天气,晨光初晓,屋外便下起蒙蒙细雨,悠悠的凉风拍打在脸上,湿润润的。“倒春寒”都已经过了,日子是一寸寸地热起来了,去哪儿转转可能都要冒一身微汗,这清明的雨倒是下得恰到好处,一丝一缕,落在孩子的薄衫之上,晕染开来了。我喜欢去屋前折一匹最大的芋头叶顶在头上,踩着小道儿微润的泥土,跟随着踏青的人们四处晃悠。但也有不爱在这雨天外出的,那便是最不喜欢这清明之雨的人,我的奶奶。
“怎么你总想着要天晴呢?”“清明要晴,谷雨要淋。”“那晴了又能怎么样呢?”“这是传说,晴了才好。”所以,清明的雨往往是莫名其妙得让奶奶头疼。倘使清明下了雨,她多半得思量:这可怎么要得,今年庄稼怕是要长不好。这一日的细雨带来的如此“祸害”,我是总也想不明白的。我的家乡是长江边的一个小镇,长江之水在此处变得柔情,涛涛江水缓缓流淌,留情之处落下一个小渔村,这便是现在的李庄———江导岷山,流通楚泽,峰排桂岭,秀流仙源。爷爷奶奶是庄稼人,他们这一辈子与乡野为伴,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数千年来,长江之水孕育了这片土地,也哺育了这些永远陪伴着它的老人。江河水孕育的田野,春天有一排排整齐的秧苗,夏日是一片翠绿,秋天金黄的稻浪涌起,冬日湖面平如明镜。奶奶心中的田野,四季催生着辛劳,要她以青春岁月去播种、用汗水与热泪来浇灌。抚育我的,是这两片田野。
踱步于青衣江畔,大佛的威仪便在眼前,这里是长江上源———乐山。清明缓至,离家之期也已足月,古人长叹清明时节纷纷雨,只是这日色却格外的好。羲和神君慢慢地透过云霞,神色如熔化的铁水一般艳红,青衣江上还笼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江中的沙洲若隐若现,朝阳的光芒射向湖面,晨风乍起,细浪跳跃,搅碎了满湖碎金。我把双手浸入微凉的河水里,感受水流淌过的阵阵酥麻。
凌云山上是一拨又一拨游人,也有不少外地游客是仰慕大佛老爷而来,这是乐山人踏青的好去处。暮春时节的凌云山芳草如茵,鸟鸣雀跃,满山的树木全然被春光染得翠绿。河滩上靠着两只应景的旧木船,随着水波微微摇荡,一大片油菜花虽已零落了大半,却仍是让人眼明心悦,让我想起了此时李庄的河滩。李庄的油菜花开得要早些,此时应该是全都凋谢了,但宽阔的五中旧跑道的上空,肯定是飞舞着各色的风筝。春日里“燕子”形状的卖得最好,也会有“蝴蝶”和“老鹰”忙着追逐。每到这个时候,我还是盼望着奶奶的传说是真的,那我便可以悠闲地溜达到河边,趁着东风放纸鸢了。
好风胧月清明夜。自凌云山归来,天色渐晚。夜风扫去白日里残留的热气,大渡河披上清莹的外衣,海棠路的霓虹整夜地亮着,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汽笛。我久久不能入眠。不信人间总伤别离,但恐一梦惊醒,无风亦无雨,又是一年清明。
昨日清明,片片霞光洒落青衣江,仿若一丝丝金黄色的绸缎荡漾开来,金波闪耀,天色湖光相接。这满湖明媚的春光,可否随着柔波汇入长江,淌入了奶奶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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