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坐在第一排那个小个子的男孩叫小登。上课时他总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下课虽然活泼,但不胡闹,碰撞到别人时总会大大方方地道歉,相比其他贪玩的学生已经好太多了,也不需要我们老师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他的乖巧与懂事让我总是关照他,每次遇见我,他也都会笑着说老师好。
在我看来小登就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小男孩,但我发现他从来不回家,即使是小长假,大家都回家了他还留在学校。学校没人时他就自己在山坡上看看书,或是在坑洼不平的球场上扔扔篮球,孤零零的。直到第一个学期结束时,我发现他还是没有回过家。这一点让我感到奇怪,于是私下里问小登。他只是简单地,无所谓地说,我不想回家。后来我看了他的档案,觉得很疑惑:他并不是孤儿啊,小学四五年级的孩子怎么会不想回家呢?
年后开学的第一天,小登的父亲送他来学校,我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家长。小登爸爸是一个乡下人,长得与其他小孩的家长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那么朴素,身上衣服同样也不整洁,见到老师同样不太好意思。办完入学手续后,我的工作也忙完了,发现这位父亲在等我,执意要请我吃饭。我感到似乎有什么事,便和他们一起去一家饭馆吃饭。
饭桌上,一向活泼的小登却一声不吭,默默地闷头吃饭,我以为是和老师一起吃饭会紧张,就一直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他也很听话地埋头吃着。他父亲给我递烟,我不抽烟,但还是收下了。
“老师啊,吃完饭我就要走了,孩子还麻烦你带回学校啊。”他还说了一大堆让我多关照多监督多教育的客套话。
“您在哪儿工作?”我问他说在一个南方大城市。
“那多久回来一次?”我又问。
“一年就回来这么一个礼拜,短短地过个年,看一眼孩子,在老师这儿给孩子存点生活费。”他说着往我手里塞了一把钞票。
“您在外工作,那孩子母亲总在家吧,或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老人呢?为什么小登放假了都不回家呢?”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
小登父亲像一个被我审问的学生一般如实讲述了家里的情况。他在外打工,和别的女人好了,小登母亲知道后扔下家走了,不知下落,三年了,而南方的家也不允许他带上小孩过去。外公外婆在更远更偏僻的乡下,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了。小登便只有待在学校,回家要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家里也没有人。简单的几句话,噎得我不知如何继续问下去,只是愣愣的。
吃完饭,他去赶最后一班开出县城的大巴车。小登站在我身边,看着他父亲的背影在渐暗的夜色里模糊。一年,就回来七天,留下一笔钱,然后再等下一个一年。没有一个拥抱,没有任何舍不得的话语,常年的分离,让本该亲密的人变得陌生了。
小登的个头才及我腰,我摸了摸他的肩膀,发现他在微微发抖。我俯身去看他,他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正一声不响地往下掉。我拉起他的手,走回学校。
孩子,支教的老师能带来的改变真的太少,也感到无能为力。或许在这贫瘠的山村里,你也会像多数人一样,读完小学,初中,会不会再有高中和大学?但是你要记得,在艰辛和磨难的时光里,请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