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应当摸得着,却不会说好像圆圆的水果,无语默默,好像拇指把旧奖章抚摸,不作声,像窗台的石栏,被衣袖磨平,长满苔藓———诗应当不置一词好像鸟飞。诗应当乍一看纹丝不动好像月亮爬上天空,脱身飞出,好像月亮一枝枝解开缠绕着夜色的树。脱身飞出,好像冬夜树叶后的明月抛开一段又一段的记忆———诗应当乍一看纹丝不动好像月亮爬上天空。诗应当确实等于:
不仅仅真实。
代替悲哀历史的是空荡的门口,是一叶红枫。
代替爱情的是芳草欠身,是日月临海———诗不应隐有所指,应当直接就是。
(美国麦克利许赵毅衡译)麦克利许的《诗艺》既是一首诗,又是一篇形象地阐明意象派原则的诗论。尤其是诗末两行,脍炙人口,被广为引用。1982年5月麦克利许去世,美国各家电台电视台报告消息时,朗诵此作,以志悼念。
意象派诗坛盟主庞德曾在刊物上发表过意象派的三点宣言。即直接处理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事物;绝对不用无助于表现的词;至于节奏,应使用音乐性短语,而不要按照节拍器的节奏来写。麦克利许与庞德的主张是一致的。
《诗艺》第一段强调诗的直观性,连用了水果、奖章、石栏、飞鸟四个象喻来说明诗既是可以抚触的,又是缄默的,虽“不置一词”(无助于表现的词),却翩若惊鸿,稍纵即逝。那印象、那线条、那时空感,轻灵舒展。第二段将诗比作攀登中天的月亮,乍一看去,在一个时空点上它凝然不动,定睛注视,它又在缓缓移动,“抛开一段又一段的记忆”。正如庞德所说:诗的意象是一种“瞬间呈现”,它不是凝固的图像,而具有很大的时间密度和空间张力。第三段直言指出,一首诗应该忠于现实,却不必完全真实,也就是“直接处理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事物”,将理智与情感融为视觉和弦,去撞击读者的心扉。正如一叶红枫可以探知一段悲哀的历史,一支绿草可以窥视一种缠绵的爱情。“诗不应隐有所指,应当直接就是”,它不应说明什么,应该本身就是什么,评论界誉之为“对现代诗歌的真谛所下的最简短的定义”。
据译者介绍,麦克利许善于运用假韵(即半谐韵),诗韵在似有似无之间,富于音乐性,这也体现了意象派摒弃传统的抑扬格音步、代之以自由诗的短语节奏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