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我缓缓摇下车窗,脑袋里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头晕目眩,伴着嘴里的苦涩和空气里夹杂着的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我终于到了外婆的家。下车后,随即而来的是呕吐,眩晕。这使我的心情很失落。虽然外婆早早地等在路旁迎接我,可是眩晕使我的小脾气高涨,仿佛我身体的一切不舒服都是因为她而起。脸上堆满了皱纹的外婆,笑起来使我想起了即将要踏上的泥泞小路。一切的一切在那时的我的眼里都是在和我作对。
拿出手机,可手机上分明显示的是“仅限紧急呼叫”。天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绝望,感觉没有了信号就没有了全世界。
进了门,我似丢了心的小猫,失落落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外婆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快,费尽心思地向我讲述着这几个月家里所发生的变化:谁家孩子又结婚了;家里的狗又生了几个小崽子;隔壁又修建了新房子;今年收成好不好。她见我空洞的眼神游离在房间内时,乞求地告诉我说“去睡会儿吧,吃饭的时候叫你,吃了饭我们就去山顶上,我听王大娘说那儿能打得通电话。”
毫无文化的外婆是家中的长女,五十年代的农村家庭,女孩子是不能读书的。十几岁的她便承担起了照顾弟弟妹妹、收拾家务、做饭、割猪草、喂猪、下农田等一切农活。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识字。小时候我做作业时,她常常伸着脖子痴痴地看着我,像个渴望知识的孩子一样。
没有文化的外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没有一个人坐过车,因为她不认识车上的牌子上的字。有一次竟然给她留下了再也不愿坐车的阴影。
记得是过中秋节,我们这群在外面读书的孩子都要回外婆家,为了给我们买月饼,鸡鸣时外婆就起床,快速收拾好后就站在路边等车。大字不识一个的外婆,只能分辨客车的颜色来识别是到哪儿的车。谁想到,换了新客车后,客车的颜色都是一种,外婆就凭感觉上了趟车。农村的客车是随上随下的,买票的时候,售票员说她坐错了车,外婆笑嘻嘻地说:“我是流氓,认不得字。”一句话引得全车的人笑得前仰后翻,外婆羞红了脸。从未读过书的她,确实不知道文盲与流氓的区别。打这以后,她再也不坐车了,再远的路她也走着去。因为经常走路的缘故,乡邻都说外婆走起路来,兔子都撵不上。
晚上,我晚饭吃的格外多。见我吃得满嘴都是油,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格外可爱,说:“好吃吧,我加了鸡精,我听你妈说你说我做的菜不放味精,油少不好吃,我今天专门去街上买的。”可能是穷苦时候养成的习惯,几十年以来外婆家都是不吃味精的。那个时候饭都吃不饱,哪来的调料啊。我的心滚烫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晚饭后,外婆打着电筒执意要我去山顶接收手机的信号,怕我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其实,哪有什么重要的事,玩手机只不过是我的习惯。伴着些许凉意,外婆打着电筒送我到了山顶,可是现在满格的信号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拿着冰冷的手机,我的心好痛。
就为了逛逛空间、刷刷微博、打打电话,让年迈的外婆想尽办法地哄我?少回一条短信,少接一个电话,就真的会错过什么吗?我没有要事缠身,哪来的那么多借口非要用手机不可?
我突然懂了,外婆家没有信号是一件好事,倘若真的有信号的话,我错过的又将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虽然在外婆家手机是没有信号的,可是我却接收到了满满的爱的信号———是这个将自己的一生毫无保留地献给家人的爱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