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为什么要吃内脏,不觉得很脏么?”朋友指着我手里的两串鸭心说着。
啊,内脏是很脏的吗?我不觉得,从小到大都没人跟我说过这事儿,我爷爷奶奶要吃内脏,我爸妈要吃,我自然也要吃。在众多内脏之中,猪肺肯定是最受嫌弃的,但我不这么认为。记得以前过年杀年猪之后,灌腊肠时,我妈经常把猪肉混着许多的辣椒面、孜然粉、花椒粉等一大堆佐料一起搅拌,腌制半天再灌到肠衣里。然后把所有的腊肠都挂到土灶的上面,熏个把月,等腊肠熏干了,佐料也全部渗进肉里,透过肠衣可以看到肥肉的部分都被辣椒染成了橘红色,这个时候吃最好了。煮是最常见的方法,但却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等腊肠里的肥肉受热一融化,肉汁便会全流到水里,只剩下干巴巴的肉,风味全失。但我妈有个妙招,就是加几块猪肺,猪肺事先洗干净,再放到一个大瓷盆里使劲挤压,把里面的气全部挤掉,切成小块,这时候的猪肺就像一块块小海绵,锁住所有渗出来的肉汁,一口咬下去,所有的肉汁都被释放出来,填满整个口腔,口感最佳。
可惜,自从家里没养猪之后,我就再没吃过这种腊肠。前几年去看邻居家杀猪,看杀猪匠刨开猪肚子之后,居然直接丢掉了猪肺,让我很是气愤,跑去跟我妈控诉杀猪的大叔没有把它们剁碎了灌到腊肠里,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可她却告诉我:“谁喜欢吃那玩意儿呢?你小的时候家里穷,肉又那么贵,自然不舍得丢掉,就当猪肺作肉,一起灌到腊肠里,现在生活好了,打理猪肺要花多大功夫你知道吗?有做那个的时间我腊肠都灌完了。”啊?原来猪肺可以锁住肉汁都是骗我的!我愣在原地幽怨地看着家里的大狗狼吞虎咽地吃着丢给它的猪肺。
其实现在回头想想,我妈对我说过很多这样的谎话,譬如骗我吃猪肝。有一段时间我妈每天都给我做泡椒炒猪肝,其实这菜真的很好吃。泡椒的酸辣配上滑嫩的猪肝,夹上一筷子能吃好几口饭。但连着几天都是猪肝,吃得我脸都成猪肝了。有一次忍不住抗议,我妈就跟准备好的一样,从包里掏出个小传单,上面写着吃猪肝的各种妙效,正中我下怀。那个时候身子弱,大大小小的做过几次手术。本来家里又没啥钱,知道他们去借钱付医药费的时候,让我感到很愧疚,总想着要快点把身体养好。刚好医院走廊有很多免费的小册子,我就看很多食疗养生的文章,也经常看CCTV每天下午的健康频道,对这方面有点痴迷,只要看见对身体好的都一个劲儿猛吃。于是我又连着吃了好几天的猪肝,结果这事儿非但没给我造成阴影,还让我喜欢上了猪肝。
后来上了大学,和室友聊天才发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不吃内脏,为什么?因为听名字就觉得脏,身体“内”的“脏”,这理由竟让我哑口无言。于是,我决定试着和她们一起不再吃内脏。可惜天不遂人愿,当我第三次路过熟食店,我似乎都能听见鸭肝和鸭心在窃窃私语———“肝兄,你说这小娃咋不吃我们了,好伤心啊,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非也,心兄多虑了。是这个傻帽,为了和同学保持一致才不吃我们的,她都不知道错过了什么人间美味。心兄你肉质紧实,有嚼劲,而我材质细腻,口感绵软,隔壁的鸭肠兄爽脆可口,傻帽才不吃我们呢。”真是欲哭无泪。我便举起了白旗,投入了熟食店的怀抱。蔡澜说“人生的意义就是吃吃喝喝,就这么简单和基本,因为简单和基本最美丽。和女朋友吃的东西最好吃,妈妈做的菜最好吃。”我这远在异乡吃不上妈妈做的饭就够苦了,这要再不吃点自己爱吃的实在太憋屈了。要知道,有时,我们吃的不是食物,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