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那年父母便远离家乡到广州做活,十五年间,年年岁末便会见到烟雨中的两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他们慢慢走来,我便会看见他们斑驳不已的手间携着的两个大尼龙彩包,里面有着接下来一个月的换洗衣物和在大超市里精心挑选的一年来对我们的补偿:零食和新衣。记忆中的父亲便是这样,每年年末来家里做一个月的客便又离去。
中考那年,父亲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随你。”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儿子青春期里最重要的决定居是简简单单的随你。我甚至在某时某刻怀疑过自己是否是你的儿子。
可真是这样吗?不,是我太年轻而已。
高一那年我可真是有点放荡不羁,所谓的兄弟情催使着我出入网吧、迪厅、酒吧。一个朴素的农村小伙在一步一步走向罪恶的深渊而毫不自知。记得那一天是星期六晚上,我如往常一样,走进网吧,打开某个不知名的游戏,浑浑噩噩地盯着屏幕,电脑在线的社交软件被远在广东的舅舅发现。第二天便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我自知他已知昨夜的事,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责备与盛怒的语气让我明白我已不可能在和他们住在一起,可幼稚的我还在做着最后的倔强,甚至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以为这样会换来一丝丝的机会。父亲用坚定的语气告诉我:只能去墙外已布满杂草的老旧宿舍。不甘心的我还在做着挣扎,退而求其次去了外婆家。我以为这样我至少没听你这个连中考都随意的父亲的安排,就还是我赢了。可真是荒诞啊!
一年后,我和外婆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父亲也接到了外婆拨去的告状电话。“这分明就是假的。”听到告状电话的内容后的我心里怒火顿起,冲出了屋子。一个人憋着气在操场上闷着跑,并不急促的手机铃声在跑了十圈后响了。是父亲,电话那头没有两年前的责备,也没有盛怒,只诚恳地说着:“你再住半年可好,我们为了这个家也离不开这里,下学期你妈妈就回来照顾你,你再忍半年可好?”滚烫的泪珠已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滴在脸上,落在地上,不是因为愤怒、也非痛苦、而是感动与内疚。自己居然不知父亲已为自己做了难以计数的事,小到幼年时换下的尿布,大到改变自己的学习生涯,而自己还埋怨着种种。
两年后,我拿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父亲也只淡淡地说:“到了大学少玩点,还是得把时间放在学习上。”我应着:“诶,放心吧。”这一次我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高兴高兴嘛。
如今才知父亲的爱不是母亲的叨叨絮絮,也不是老师的苦口婆心,更不是所谓朋友的连声称道。父亲的爱在点点语言里便流露得完整透彻而难自知。我也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写父亲了,可每次下笔时眼泪总会打转,每次与父亲理论总会败下阵来。父亲如一座伟岸的高山阻挡了社会负面所吹来的寒流,而在“半山坡”带来了亲情与社会正能量的阳光雨露。
那寡言的爱,一辈子牢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