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睁眼一看,天还泛着鱼肚白,窗柩上停留着的鸟儿不知怎的突然扑哧着翅膀飞向别处。我稍感凉意,一瞥,竟是棉被滑落,纵使穿着棉衣棉裤,也耐不住这寒冷冬天刺骨的冷意。我翻身下床,趿上鞋子,用尽了力气拉开木门,环顾四周,最东边的小灶房竟是那般热闹,刚迈没两步,我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妈妈从灶房探出头来,手上还沾着白色的面粉,脸上尽是责怪。我心虚地缩了缩头,跑进屋子,昨日被那玩性大的哥哥捉弄,跌进泥坑,脏了妈妈新缝的棉裤,可没被好打,现在皮下还隐隐觉着疼。
今天是腊月三十,立春,可是个好日子。天还没亮,母亲和婶婶便起了床,在灶房里捣鼓着春卷。见大家都忙碌,无人与我玩耍,我没了乐趣,便走进灶房,取了壁檐下的红薯,将它埋进火堆,看着火苗雀跃,周身也萦绕着丝丝暖意。我估摸着红薯差不多熟了,便用火钳刨出烤得喷香的红薯,待凉了些许,拍去了灰,慢慢吞咽起来。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咽下最后一口红薯,吞咽得有些急了,红薯没吞净,卡在喉咙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哥哥端着碗水喂着我,同时一手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看着哥哥那扬起的快笑烂的脸,我觉着皮肉和门外晾衣绳上被冷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棉裤一样的疼。
立春是不能剪头发的,寓意不好,但怎奈哥哥的头发长得又长又快,前几日随婶婶去赶场时剪了发,看着那像被狗啃了般的发,我费尽心力装的深沉不小心破了功。待调整好了后,我手往火堆处那鼓起来的小包一指,便去准备祭祖用品了。“谁叫哥哥还是个孩子呢!”我无奈地叹道。
没好大会儿,面皮便炕好了,薄薄的皮,又大又圆。案板上的白瓷盘里装着炒过的胡萝卜丝和青叶子菜。我学着妈妈和婶婶的样子,笨拙地包着春卷,即使不甚好看,但还是很努力。
“你包得这样丑,给谁吃?”妈妈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谁最不乖给谁吃!”我朝着哥哥待的地方望去。
爷爷已经热好了高粱酒,爸爸和叔叔坐在一起,小口小口地呷着酒。春卷端上桌,那细薄的面皮包着萝卜丝和青叶子菜,看得让人不甚欢喜。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感受立春时节的好氛围。立春吃春卷可是有好寓意的,盼着来年顺顺利利,杜甫的《立春》里可讲到: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我吃得极快,把两颊包得鼓鼓的。哥哥看着我的这番模样,那笑怕是憋不住了。
“哥哥是婶婶的孩子,跟我一样,都还只是孩子,原谅他吧。”我心想着。
我们吃完了春卷,已快到晌午,妈妈将祭祖用品装进背篼,婶婶一手抱着我,一手揪着哥哥耳朵。这泥泞小路可不好走,那泥沟里还有我昨日留下的屁股印子,想想我的棉裤还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我便搂紧了婶婶的脖子。到了祖庙,我跟哥哥像个大人一样正正经经地跪着,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明日便是除夕了,那可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祭完祖后妈妈和婶婶在灶房里准备明日的食材。我拿着小锄头在院坝边上的地里挖鱼腥草,这个洗净用醋盐拌好,可是一等一的美食。此时,卧在窝里的阿黄抬起脑袋,摇着尾巴向前迎去,我抬眼一看,是下边那户的琴姨来了,琴姨的手臂处挎着一个篮子,闻那香味,便知是那香喷喷的葱油饼了。哥哥瞧见了,扬起那快要笑烂的脸,接过琴姨手中的篮子。
“你这顽童!”婶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他还是个孩子呢!”我一本正经地朝婶婶道。琴姨听后,笑得合不拢嘴。
此时,天色正好,紫色的鱼腥草乖巧地趴在簸箕里。
若是岁岁年年都如此这般,那便是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