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住在山顶,很多年了,没有人也没有哪个房屋能让他下来。
乡里每隔三天是要赶场的,那个时候,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外出的,大抵没有人愿意缺席这种盛会。别觉得自己在关键时期起了个大早,一出门,嗬!从小巷子里就有人摆出了自个儿的摊子,一直延伸到集会的大场地,自家种的旱烟蔬菜,养的小鸡大鸭,大甩卖的衣服鞋帽,各种零食和生活用品,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不曾断绝。
在此时,山顶上的那位终于露相了。深色上衫和长裤,一双黑布鞋,肩膀上负担着两条带子,大约一寸宽,蓝白条纹,夹杂着岁月的风尘,身后的背篼快和他的脊背弯成一条弧线,嘴上叼着的短小烟斗,正冒出缕缕青烟;拐杖嘛,离他还早着呢。
他径直走向树边的小摊,蹲下,问:“这个烟斗咋个卖的?”“你要买的话算便宜点给你。”卖家开口说,商量了几次价钱,老头显然不满意,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走人。晃了一个轮转,背着菜,悠悠地上山去了。
山上的路不好走,老头一个人却走得娴熟非常,坡度,转弯,碎石梯,密集的杂草,雨后的泥泞,通通不成问题,可是这么看着看着,又觉得这些是个陪伴他老久的大问题,太孤寂啦。
走到顶上,便是他的家,在这个地方看,才发现这是两山之间的连接地带,足够筑上一个房屋。屋前的青石板,一个比一个细致到位,生出微许的湿气和青苔,屋内光景却是不怎么好的,大多是木质类的物品,在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闲着的。老头踏上青石板,把背篼放下,安置在门里边的角落处,也不着急整理,顺手拿出一条光滑舒手的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前,点起烟来细细地抽。这一坐又是好久。
直到有人来访,仍然是另一条凳子,和他平行。
“我说,你在这儿住了好久了。”
“嗯,是有些年头了。”
“老头子,下去跟着他们住吧,硬是要一个人嗦?”
老头沉默了,继续咂着自己的烟斗,有一口没一口的。来访者也不说话了,心知还是不得行,上了年纪的人就这个倔脾气。
有多少年了呢?老头心想。看着眼前被云气遮掩了几分的树林,老头沉浸在一种幻想当中,仿佛老伴还在身边。许多时候,他只能跟自己说,种了地还要把老的根拔出来重新撒种子,人老了,就得给下一批种子留下点地盘,还是要长出来的。
这里总归是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