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土黄色的猫,叫“咪咪”。那时在乡下,养来抓老鼠的。它动物缘很好,我经常看见它和一只母鸡,一只虎斑猫,偶然还有一只鸭子,集体缩在我家的楼梯上,这个场面很奇妙地散发着一股落魄的气息。大概是我家猫的身手敏捷,同一群家禽在一起的场面略微有些难以言喻。
妹妹很喜欢它,时常抱着它玩儿,同它讲话,太过亲密以至于鼻子还长了疮,后来我妈就再也不让她接近咪咪了。其实咪咪是不喜欢我妹妹的,或许因为它是个男孩子吧。妹妹抱着它的时候,它总是挣脱,从妹妹怀里挣脱出来就只是趴在一旁,不耐烦却又懒得逃走。它身手狡黠,抓老鼠功力不凡,长得肥壮,走起路来脚底生风。白色的猫须很长,一双眼睛锐气逼人。我听说猫的眼睛晚上会发光,我曾经为此深夜爬起来看过,却并没有看见我家猫的眼睛发光。其实我不太敢看猫的眼睛,因为当猫看向你的时候,它斑驳的眼球纹路加上一小点黑眼球显得犀利无比,似乎下一秒就要对你发动攻击。晚上偶尔睡不着,会听见猫追击老鼠的声音;老鼠被逮住后挣扎的“咻咻”声,猫成功捕获之后会发出的有力嘶号声,这黑暗里的追逐游戏让人热血沸腾。
咪咪时常在早上跳上黑瓦片房顶,用雪白的爪子轻踩,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打探,神情肃然,好像这个小村庄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一般。接着会有另一只猫出现,轻轻一跃便上了房顶,“喵”的一声昭示着自己的到来。然后两只猫相对而立,用着猫叫增强自己的气势,浑身散发着杀气,在清早的寂寥里开始了它们的比武。黑瓦片映着远山的青色,幽湿处凌厉地发出冷光如同剑影。薄雾升腾,鸟儿受惊般从枝头飞向了电线。场面恢弘、空旷辽阔的房顶只有它们才是清早的主角。随后喵来喵去的声音,瓦片哐当移动错位的声音,接着就是主人家赶猫的声音,拿着扫帚,嘴里“嘘嘘”做声,嚷嚷着要“打死”房顶的猫。丘陵地区的房子与别处不同,一家房顶的高度刚好就是另一家的地沿高度。通常这个时候,我就会被叫去赶走房顶的猫。还会伴有一句埋怨:“你屋的猫咋老是到我屋房顶打架,下雨天又要漏雨了,补都难得补!”其实我也很疑惑为什么它们约架要到下一家的房顶。现在想来也许是猫虽然不恋家不腻人却也为自己家着想的缘故。
后来有一次咪咪趴在地上,身上的毛有脏泥巴,嘴角都是血,脸也肿了,眼角都是长长的干了的眼泪,我看着它的伤势有点骇人,也很心疼。不知它有多么痛,才流了那么多眼泪。我妈见了说:“肯定是和别的猫打架打输了,半脸都是血,打不赢还要打!”。那时的心里便有了点埋怨,也觉得它活该。
我最后一次看见咪咪是它被吊在了一棵树上,我远远看见它的身体因为重力舒展开所以拖得老长,年少不经事的我问我妈,为什么咪咪要被吊在树上。我妈说,猫死了要把它吊在树上。我才知道原来咪咪已经死了,然而却不知道它怎么死的。
不过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觉得我家的猫是猫中豪杰,抓得了老鼠,打得了架,上天不公便敢与天搏命,地有不平便闯九幽之阴,英姿飒爽,像个英雄。